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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与驯服
2021-05-20 09:57:00  来源:连云港市东海县检察院

  李海鹏的《晚来寂静》,是散文风格的小说,有些段落让人为之感动,比如书中女主人公戚敏对男主人公夏冲的一段长长的表白,我以为是看过的小说中难得真挚深情的。

  当然,也有些段落让人觉得聪明到以致悲伤。比如下面这段,当夏冲与戚敏的关系渐趋稳定,他的感受微妙:“我的心切慕你,如鹿切慕溪水——倘若鹿畅饮了溪水,切慕便平息下去,世事大抵如此。无论何人何物,一旦拥有,便觉不过尔尔。渐渐地,一个意识潜入脑海:这也是世间最平凡无奇的恋情中的一种。简直是真理了,可是我甚难接受。”

  还有,就是下面这段:“尽量榨取对方的爱之类的事情,难免要发生。这种事,恋爱的男女都有体会。被驯服甚至意味着甜美。这是一个悖论:真挚的爱恰恰是最残忍,最充满心机的爱。也正是在互相驯服的过程中,我们彼此敞开,心心相印。”

  关于驯服,很容易让人想起《小王子》。

  狐狸请小王子驯服它。小王子问,什么是驯服?狐狸答“驯服”就是建立联系。

  “如果你驯服了我,我们就会互相需要。对我来说,你是世界上唯一的;对你来说,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。”

  这样的一种驯服,互相需要、取悦,实在很美。

  以前看来毫无意义的物体、景观,都因驯服而产生特别的含义。

  “你看!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?我不吃面包,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。麦田也不会勾起我任何联想,这实在很可悲。但你有金黄的头发,一旦你驯服了我,这就会十分美妙。麦子也是金黄色的,它就会让我想起你。而且,我也会爱上风吹麦浪的声响。”

  世间的一切终于显露出存在的真正意义。注定孤独的人也终于获得暂时的慰藉。人因与他人的联系,而与这个世界发生了切实的关系。

  只是,驯服远不是这么简单。

  史铁生有一段话说得有意思,他说: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,或只有在较为肤浅的层面上,交往才是容易的,一旦走进深处,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。

  写《伤心咖啡馆之歌》的爱卡森·麦卡勒斯更是悲观,她说:人人都在内心深处挣扎,在和被所爱的人唾弃的宿命做斗争,在向一种渴望交流的孤独本能妥协。

  虽然人人希望有人相知,可潜意识中,却也可能相当抗拒较为亲密的关系。

  或者正是因为爱里面注定存在着的驯服的成分。

  小王子在意识到一朵玫瑰花对他的驯服之前,离开了星球。连最为热爱女性的贾宝玉,在“情切切良宵花解语”“意绵绵静日玉生香”后,也会写下“焚花散麝,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,戕宝钗之仙姿,灰黛玉之灵窍,丧减情意,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。彼含其劝,则无参商之虞矣,戕其仙姿,无恋爱之心矣,灰其灵窍,无才思之情矣。彼钗,玉,花,麝者,皆张其罗而袕其隧,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。”

  孤独难以忍受,可是爱里面的缠附驯服也并非一直美好。

  所以,看电影《阿黛尔·雨果》时,我不觉得阿黛尔可怜,倒觉得被追求的军官可怜。对于没有呼应的被爱者而言,爱不是嘉许,却是禁锢,会让人本能地想逃离。因为“个体都有影响或控制他人且不受他人控制的需要”。

  这些感受,其实人人都会有所体会。

  正如《晚来寂静》写道:“说起来,所谓人性,并非深不可测,甚至相当幼稚,所谓人性的复杂,其实只是含混罢了。”

  只是,摆脱幼稚、含混,和寻求没有驯服的爱一样,都绝非易事。

  编辑:曹渝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