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蒜酱
2020-07-24 17:19:00  来源:正义网

  蒜,是自家院子里种的;酱,是娘自己亲手做的。把蒜捣烂拌上黑酱,倒入适量的水,搅匀,就是蒜酱。既不是名菜贵肴,也不是地方小吃,倒好似庄稼人的妙手偶得,蒜的辣,酱的香,吃到嘴里回味无常。

  家的味道,说白了就是娘的味道,就是娘做的饭菜的味道。

  每年的秋分节前后,娘都要在院子里翻出一小块地,把土块拍碎,把菜畦整平,用划拉子划出一条条的小沟,先浇上水,把包好的蒜瓣按进泥里,再用细土盖严实。七八天的功夫,蒜苗就长出来了。上冻前,浇上一遍透水,来年开春蒜苗又重新活了。麦熟时节,新蒜就能刨出来吃了。有时候,秋后无雨没法种蒜,就在来年九九天种上红皮蒜,也是麦熟时节收获。娘说:葱要深,蒜要浅。葱种的深深的,好长葱白;蒜种的浅浅的,好长蒜头。

  好像是每天的清明节前后,娘就开始为做酱做准备了。捡黑豆,把瞎的瘪的捡出来不要;炒黑豆,火小了不熟,火大了糊了;磨黑豆,当时还没有机磨,村里就一台石碾子,全村人都用,有时候要等到深更半夜才能挨上。娘就用那双小脚抱着棍子推碾子,黑豆磨完了,娘的小脚早磨出了血泡,双腿也肿得老粗。有时候黑豆少,娘就掺上一些炒熟的棒子、麦子,和黑豆一起磨。磨完黑豆,娘就给我们分吃炒面。吃炒面不能张嘴说笑,一说一笑就都喷出来了,少不了挨娘的嗔怪。下面还有攥酱块、闷酱块、晒酱块,一直把酱块捂得长毛,再晒得干硬干硬的。做酱的工序还没有完,下面再把酱块砸成小块,还得抱着棍子把酱块碾碎。做酱时记得娘不掺水,而是往里面掺小米汤,娘说掺小米汤黏糊、酱香,不易坏。一道道工序下来,往往要一两个月,这样做成的黑酱也往往能吃上两三年。

  那时候黑豆都是生产队里分的,数量太少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多用。记得秋后黑豆收割时,娘一大早捎上一个饼子半饼子凉水就下地了,去割完豆子的地里捡豆粒,还从割剩下的豆棵上捽豆角。一天下来,好时候能捡三两斤。傍晚回到家里,把豆角捡出来晾晒,把豆粒放好,就着昏暗的灯光,一直忙到很晚很晚。

  小葱蘸酱,越吃越胖。一开春,小葱就慢慢收割了,割了一茬用不了几天又长出新的一茬。自家院子里能种蒜,当然也能种小葱。不上肥,不打药,用现在的话说是纯绿色。那个时候,青黄不接的季节,新鲜蔬菜没有,腌萝卜、腌虾酱吃吃就腻了,油绿的小葱上眼又上口,黑白相间的蒜酱香辣可口。现在回想起来,蒜酱一直陪伴着我度过了幼年、少年和而立之年以前。

 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,我也学着做了几次蒜酱,孩子们感觉挺香的。那天,心血来潮,给6岁的外孙女也做了碗蒜酱,没料想外孙女说:又辣又咸,太难吃了。蒜是新上市的大棚里种的蒜,酱是超市里卖的面酱,我尝了尝,也感觉不到当年的味道。

  现如今,娘走了,爹没了,老家只留下空空的四间老宅,再也没了家的味道。

  (作者单位:河北省黄骅市检察院)

  编辑:赵斯文